凯风自南,谖草已开

期次:第453期    作者:◆杨睿洁   查看:62

作者通过描述自己成长过程中的经历,表达了对母亲的爱和感激之情。作者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孩子气,但仍对它充满喜爱,并决定寻找自己的方向。


从一个人外出求学时开始,我在心里头就认定,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。那个时候的自己胡乱搭配着“佯装成熟”,会吹出微卷的发尾,刻意模仿午夜电台的磁性声音,逛逛都市丽人的衣橱,踩个高跟鞋,希望自己能走出董明珠的气场。

也许有人能看出当时的我在佯装成熟,瞥见我手机屏幕里的玛丽苏小说,和某个不自觉嘟嘴剪刀手的自拍照。只是大人的世界里并不少我这样一个伪装客,他们并不揭穿我:同龄人大概同样也是因为自己也是伪装客的一员而深有同感,真正的所谓大人们也因为回想起曾经的自己而暗自感慨。通常,我都在母亲的眼里看到她百感交集的思绪。

这是一个共通的时刻,其中有一种潜在的社会认同。母亲和我们都曾经在还是小孩的时候,抗拒被作为“小孩”而对待,一边以一种曾经的自己的角度,回忆自己的过度时代,一边又以过来人的眼光,审视着我们极力掩饰的幼稚。人们常说小孩的世界丰富多彩,但在那个自以为是的、渐渐成熟的阶段,我觉得在成人之前,一切丰富多彩的世界都是值得被怀疑的。为什么要因为被宣称美好的、别无选择的事件而沾沾自喜?毕竟这是被宣传者的母亲,她掌管着的。

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不同?并不是成年的 18 岁,而是到现在,当我大学毕业步入社会,当我越来越被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对待,别离了校园,我是一个要向前辈学习的职场新人,曾经的“佯装成熟”原形毕露,没有了大学的书本作业、课堂考试,我被迫慢慢地开始接地气,开始理解母亲眼中那一抹无奈的担忧,也终于慢慢地开始意识到,所谓的“孩子气”,其实是件挺珍贵的东西。

我曾经为了追求独立而与母亲开战,我把母亲的句句叮咛当做扑面而来的利剑,我任性地、拼命地想去做一个一腔孤勇的冲锋者,在我被定义为要当乖孩子的校园生活里,闯出一片别样的天地。我愿自己是一个孤勇者,满身的铠甲似乎隐藏起了我的稚嫩,但也同样让我渐渐地看不清母亲眼中那复杂的丝丝缕缕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母亲一直是用灼热的眼光看着我,看着她的那个想要长大的孩子,而我却冰冷地包裹住自己。

某一天,我突然想起作为小孩在面对生活时,那些想逃离的其实都不能算作糟糕。因为小孩这个身份,天然就带着去除愧疚感的作用,可以让人不必背负很沉重的存在而继续前行。像是一个睡过头的午觉,一场醒不过来的冬眠,作为小孩的我和作为大人的母亲,分别扮演着不同的角色,后者会批评我,让我反省,前者则让我不必为无心的过失而自责。原本我是一个很容易产生负罪感的人,但孩童时代,我却懦弱而不愿面对,母亲的存在其实就是提醒我存在了二十多年的不成熟,可这样的不成熟是多么的幸福。

母亲说:你永远是孩子。这句话是我在 5 月 8 日睡不着的凌晨突然想明白这些以后,母亲说的。隔着屏幕的这句话,于我,像是一句祝福,我能够去感受爱——母亲轻盈的、绵绵不绝的爱。

别看我现在叨叨扰扰地说着孩童时代有多好,事实上我之所以能慢慢认识到孩子气地生活着很好,是因为我正在丧失它。这和之前说的“佯装成熟”不一样,可能装着装着就回不来了,也可能是我虽然认识到它的利好,可是很多时候并不容许自己再这么做了。那天,母亲在朋友圈里发出自己的一张照片,她依然那么漂亮。没错,其实我并不会从照片里发现母亲精选照片下的几缕白发,但我可以看见她眼里少了点什么,又多了点什么,但也有不变的什么。

我给母亲点了个赞,评论她一如既往的美丽。她发信息跟我说:下班了来个电话。我突然醒悟: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逃离母亲管束的我,而是甚至无法随时随地接通父母的一个电话、无法及时回复父母的一条消息、无法潇洒地穿梭在回家路上的一个自顾不暇的成年人了。我正在错过一整个春天的花,错过五月应该送给母亲的萱草花,错过这一天依偎在母亲身边亲手把这朵花送给她的机会。

但怎么说呢,如果我不会在心里描绘小镇以外的高楼,对我走过的路留下记忆,对独立生活的长大充满憧憬,并下定决心去抛弃别的事情,毅然决然地去找寻那个佯装成熟的自己,那大概我也不会去找到这样的对比,对比我和母亲之间,存在的爱的牵绊。像是爱那个睡不醒的午后,爱半夜的鸡鸣,爱玩耍时无所畏惧的燥热,爱彼时自大的盔甲下的冰冷一样,我爱我作为母亲的孩子的美好时光,它把一些不是我误以为想忘记的事情变得值得喜爱起来,这种喜爱的名义是长久的母爱。

孩童时代我会设想一个绝对理想的社会,希望自己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大人,虽然我们要慢慢接受自己的平凡,可是绝不能庸庸碌碌。而今,我接受逐渐剥离出生活的孩子气,但我不想像龙应台的文字中写的那样,与母亲只有渐行渐远的关系,我一直能看见母亲眼里不变的思绪——那是牵挂在我身上的复杂而真切的挂念。

“凯风自南,吹彼棘心。棘心夭夭,母氏劬劳。”

今日谖草已开,送与您,我的母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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